上世纪60年代,我家住在金殿路的组屋是向政府租的,楼高9层,我家在4楼。房子前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我经常倚着走廊的栏杆,望着前面一大片青翠浓密的丛林。这片丛林对我来说非常具有吸引力,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时时牵引着我。有时候可以看到一些亚答屋在绿丛中若隐若现,还不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不久后就看到很多灰黑色的烟雾从丛林里面冒出来,由左边一路往右边而去。但因为前面这片丛林有个篱笆围起来,所以无法进去看个究竟。
机会来了,有一次我和玩伴佐杰在楼下散步的时候,发觉篱笆的一隅被人撬开一个小洞,刚好够一个人钻进去。佐杰就带着我钻入那个洞,走入丛林。这有点像童话里的情节,我仿佛已经走进一个神秘的森林里。走啊走,穿过一片丛林后,我们看到一大片菜园,有很多农夫在那里耕地、种菜、浇水。再走一段路,发现前面有两条躺在地上长长的铁轨,从左边直直伸向右边,一眼望过去,仿佛是无穷无尽,见不到底。
就在这时候,我们听见左边远处传来几声呜呜呜的声音,一列火车从远处飞驰而来。我们好奇的站在铁道旁,望着越来越大的火车,只听到轰隆隆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长长的火车车厢风驰电掣从我们眼前飞驰而过,一阵狂飙把我们往后推。由于火车有很多车厢,所以经过相当久的时间,才从我们的眼帘里消失。只见一些烟雾在天空里慢慢飘荡,从浓转淡,最后慢慢消失不见,我们才仿佛如梦初醒,回到了现实。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火车。
我6岁以前在乡村里面成长,所以对乡村的一切感到非常亲切。到了新加坡这个城市以后,住在政府组屋里,过着城市的生活。现在发现了这片新天地,仿佛是梦中的乐园,所以经常自己从篱笆的小洞里面钻进去,到菜园里溜达。
我经常静静的看着农人在浇水喷药,除草、种菜。开始的时候,那些农人所养的狗对着我狂吠,但是当我经常去了以后,那些狗慢慢熟悉我后就变得很温驯,不再对着我狂吠了,我也可以安心的到处逛。
这些菜园的旁边有好多间亚答屋,应该都是那些农民的房子。他们在屋子四周养了很多鸡、鸭、猪和狗等动物。经常可以看到屋前屋后,母鸡带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在草地上踱步,啄地翻土,到处找寻蚯蚓和小虫;母鸭也带着小鸭在池塘里划水觅食。池塘里有许多浮萍,里面也养了一些鱼,听说都是一些泥鳅、草鱼之类。
有一次我走在火车轨道旁,一列火车飞快奔驰而来,突然间听到几声尖叫,火车过去后,我发现在不远的铁轨旁上躺着一只猪,它的两只脚已经被碾断了,鲜血潸潸而流,染红了铁轨和枕木。它喘着气,但未断气。我被这个景象吓到,站在那里,一时愣愣的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不久后,只听见人声嘈杂,一些住在附近的农人都赶来了。有一位是可能是猪的主人,把那只猪带走了,听说立刻宰杀后还可以吃,只留下铁道上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迹。当时的情景象让我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象,我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可怕,也隐隐感觉到人世间并非一切都是美好的,一些意外和悲剧的发生,往往让你猝不及防,在你毫无防备中骤然发生。
看到那只躺在铁轨上鲜血直流、无法动弹、奄奄一息,等待着死神召唤的猪,我的内心起了非常大的震撼。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与生命有关的课题。当时幼小的心灵对生命的无奈和脆弱有了些许领悟和感触,也促使早熟的我在往后的日子里疯狂的追求人活着的意义,阅读了大量有关哲学、宗教、死亡以及有关人生等课题的书。这火车轨道和菜园,在我童年的生活中,虽然只占据了短短几年左右的时光,对我的影响却很大。
很快的,跟着新加坡城市化的发展,菜园被铲平了,火车也改道了。有的地方新建起许多政府组屋,当然丛林也不见了,我童年的梦也结束了。这个地方便是现在通向市区牛车水的红山路中段,变成了一个巴士总站,叫做Gagak Selari Barat, 靠近Jalan Membina。后来,我爸爸在那里买了一栋三房式的组屋,我还记得大牌是113,门牌1708F,也就是那个菜园原来的地点。后来,那地方又改了名,叫惹兰武吉美拉(Jalan Bukit Mer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