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呱呱落地后,如果幸运,他的第一位老师应该是母亲。但是,在这里我要讲的是为我上了两年幼稚园的启蒙老师。我不知道他的真姓名,只记得他的外号叫“孙悟空”,因为那时侯我还没看过西游记,也只能人云亦云。
“孙”老师一贯身穿白色有领短袖恤衫和英殖民官僚式的白色短裤,浅色白长袜子配上褐色皮鞋。白皙的脸孔上衬托出粉红色的双颊,头发疏而幼呈黑橙色,虽然貌似火眼金睛,却带一脸慈祥加严肃的表情。他那时应有五十多岁,用简单英语参杂些许福建话当教学媒介。
除了有练习写英文字母用的作业簿以外,我并不记得我曾用过什么教科书。脑海中只记得我是从黑板上认识了A for Apple,a Man and a Pen,有关26个英文字母之类的东西。也好像有学了些像1到100的阿拉伯字母,并用英文来念读认识,但是并没有学加减的数学。记得有一次,在上课时间有好几架波音式飞机从课堂上空掠过,发出隆隆巨响。好几位小同学惊奇地冲出去看,“孙”老师也随着跑出去,回来时却只见他拉着一位小同学的耳朵进来,大家都很害怕。
我不知道老“孙”先生有没有学过儿童心理学,不过受英文教育的他的教学法,正吻合了今天西方国家不要教幼儿数学的建议,要他们在游戏中学习,不要有任何的压力。不过,在我的记忆中,我们一班20多位幼儿,从来没有机会在一起玩过什么游戏,除了休息时在外面的小空地上跑动一下而已。
我天生是个左撇子,用左手写字。“孙悟空”在这方面还是很老古董的,没给我自由发挥的空间。每每我转用左手学写字,他就会用黄色木尺角轻敲我的手背,使我感觉痛楚而不得不放弃。后来在英国留学时,我才发觉到班上同学有半数都是用左手写字,而且在下笔时薄子要斜斜地倒转过来写。
原来,医学界公认左撇子是右脑比较发达的一群,也被认为是倾向于文学艺术之类者。但是“左手怪”在我们亚洲社会是备受歧视和压迫的,好像是为了要避免在拿筷子吃饭时,跟用右手的“正常人”碰撞。后来,尽管我除了写字被迫用右手,到今天做其他事情几乎全都用左手,包括拿筷子吃饭、进行球类运动、玩乐器等。我发觉到这始终还是一个很“右派”的人类社会,小至刀剪、大至机器,它的发明一律只照顾“右派”人物,而我们这些“左手怪”,往往显得与“常人”格格不入似的!
我上的幼儿园并非在水帘洞,它就在大路后(Perak Road)天明杂货店对面还绿意盎然的园坵内。我是坐三轮车上下学的,偶尔我的外公或母亲,会骑自行车来载我。外公郑瑞德有3个女儿,长女淑贞嫁石头公园洪存义。我妈良秀是次女,我爸虽不是倒插门,在他娶她的第一天起,就住外公在怡和国(原名颐和园后来被人叫偏去了)的屋子。我在中央医院出世后,就是在怡和园长大的。我三姨淑锦抱独身主义,终身没有嫁人。
这间幼儿园其实是“孙”老师的一间亚答屋民宅,在他悬挂着门帘的卧室旁边,有一间大而宽畅的课室,长形大木桌周围的小凳上坐满了小学生。向侧去旁边还有间厨房,休息时我们这些小瓜可以去自取温水来喝,是免费的。“孙”老师就坐在里面,翘起二郎腿,有时还在吞云吐雾呢!在现今的幼儿园,这绝对是看不到的一个画面!那些想吃摆在小桌上玻璃罐里的糖果和零食的小瓜们,大可向老师购买。我记得我那时候才五六岁,裤袋里空空的,所以从没跟老师买过东西。
我很幸运能当“孙悟空”的徒弟,长大后才知道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其实并不平凡。他身怀绝技能作72变,也曾经因一言不合而大闹天庭,还要劳动玉皇大帝亲赐一个齐天大圣封号以息事宁人,真的是“福寿与天齐”的那号人物。往西天取经一路上,悟空不但要保护好师父唐玄藏,全力与群魔战斗,而且还要为那个不肖的猪八戒师弟费心。最后,他果然不负众望,证明他是一位很有智慧与能力,并深具使命感的圣者。
现在看看我这位不肖徒弟,依然还是一个平凡的我,一个依然故我的我,真是辜负了大圣爷的启蒙和培育之恩,实在汗颜。我突然想起诸葛亮在他著名的《出师表》里开头的第一句话:臣本布衣,它真的道出了我此时此地的心思!
有缘和我一起拜“孙悟空”为师的小同门师兄弟姐妹们,计有大路后仁安堂的张丽华、住在景春园的陈月兰、还有相公园的洪福义。他们还跟我一齐进入霹雳冷的慕义总校,完成6年的小学课程呢!我觉得我能够在小学一和二年级都拿第一名,全靠我在幼稚园两年,拜“孙悟空”为师所学的功力。当然也有人会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但是我不会把这句话当作是一种宿命或贬义来看,反之,它对我来说始终是一句激励人生的金玉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