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门护理行业闯出一片天(上篇)光华日报

热爱护理工作的黄淑培积极参与每个进修和考察的机会。图为黄淑培到访香港赛马会安宁之家。

报道：陈晓云图片：受访者提供

大专时期的黄淑培总是予人热血青年之感，大家都觉得敢怒敢言的她会在媒体界大放异彩。不料毕业不到一年，她竟然只身一人远赴英国进修。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胆识过人的她竟然在英国加入冷门并据挑战性的居家护理行业，十八年后还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对黄淑培而言，生计不再是她从事护理的唯一考量，她已一步步走向专业安宁护理，投身成为马来西亚少数的安宁护理师。

在成为护理师之前，主修大众传播新聞系的黄淑培曾经先后从事新闻采访、口译翻译员，等等工作。机缘巧合，在伦敦医院接了一个口译个案，她从此踏上安宁护理这条路。当时的她必须为一位妇女的堕胎手术做口译，从而启发她对生命的尊重，让她毅然决定投身安宁护理：帮助、尊重生命，缓和痛楚，守护生命的尊严。

很幸运的是，她在伦敦加入了一所由英国华人经营的非政府组织，成为当地居家看护的一份子。她觉得，尽管本身没有护理教育背景，但掌握多种语言的优势应该会让她足以胜任这性质与本科截然不同的职业。

“看护这领域很多时候需要现场口译，协助医生和病人顺利地沟通，所以我的语言能力和翻译资历是一个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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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说，用手照顾弱势，帮人处理伤口和用手写稿、翻译都一样，都是属于服务行业，也是可以帮到人，帮到社会。”

虽然工作性质从文字工作转为看护，但她服务的机构并没要求必须持有看护文凭，而且还让她一边上培训课程，一边工作。在英国，政府极为重视一般年长者是否获得适当的照护。故此，提供许多课程培训有意成为看护的人士。

她指出，在英国的社会文化制度下，每个人都被当作是独立个体看待，所以，只要是老了，不管有没有病痛，能不能自理，不管孩子有没有和年老的父母同住，政府是有责任出资委派专员照顾他们。如果生病，政府会派医护人员上门。她本身照顾比较多的是80、90多岁仍能自理的老人。

为此，英国政府对于看护者每项能力的表现，要求都很高。从简单不过的为老人、病人推轮椅、储藏食物在冰箱这些日常工作，到家暴与急救处理，在英国都需要通过考核，获得证书。

刚开始的几年，她经常因为姿势不对而弄伤自己的腰部和手，最严重一次是弄伤了腰部，请了病假，躺在床上修养了两个星期。

工作所需，她日常需要搀扶没有力气的人，这非常考功夫，不能盲目使劲，如果扶病人的的手势不正确，自己也会扭伤。不过，在国外生活成本高，为了赚取足够的生活费，受伤的淑培，还是硬着头皮撑着痛，每个工作日都风雨不改到病人家里服务。

黄淑培早期曾担任飞行护士，护行並陪伴患者出国。这是在 ICU Medical Flight 往外拍的照片。

国外当看护务必学会自卫

一般上，在国外，若家有老人或病人，人们或政府会倾向于聘请看护上门展开居家护理多过聘请护士或女佣。她解释，佣人没受过看护训练，所以收费最低，相反地，护士属于专业水平，可以直接服务，因此收费比较高，大约一小时80英镑。

“相对之下，看护需要一边工作一边受训一边考执照，因此收费中等。看护有如技能职业，在我国，完成整个基本的看护课程是3到6个月时间，接着，可以一边继续深造一边工作，一直在提升自己的能力，想学多少就多少，没有上限。就看自己喜欢哪个部分，就继续再选修，钻研。”

她指出，所谓的受训就是让自己可以用正确的方法，有效率地协助患者，以免自己先受伤。“其实，在国外，有很多人有暴力倾向，包括病人本身。所以，他们还提供了如何应对突袭的培训。我们需要学习在看护的过程先保护自己。自己安全了，才能很好保护其他人，不然令拯救工作更复杂，更费时。如果事情一发生先保护老人，这思维就不及格了。”

到悉尼考察时，黄淑培顺便爬蓝山。她说世界多广阔，她何其渺小，尽她所能，但愿无愧于心。

是我需要他们还是他们需要我？

黄淑培坦承，从一开始，对护理的工作，并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当时的自己很需要这份工作和收入，又可以帮助人，就这样做一天算一天，没有理会这是沉重还是轻松的职业，也没去想这是随遇而安暂时的工作，还是尽忠职守的终身职业。

直到第三年，淑培断断续续照顾了三年的老人离世后，她终于有了明确的方向。她还记得老人离开后，她陷入忧郁、自责、愧疚的漩涡里长达两年的时间。

“他是我在英国照顾的第一位病人，跟他很要好，有事没事爱叫我到她家，我都会过去。即使是半夜三更向我求救，我也会毫不思索地答应，因为我们的关系已超过一般的护理与病人的界限。”

这病人太过依赖淑培，对淑培和病人本身都不好。所以淑培的老板见机不对，赶快把她调出来。结果，病人就以淑培的服务水平为标准，对新来的看护挑三拣四，不能适应，就忧郁。

在他临死前，仍苦苦撑着，怎样劝都不愿闭上双眼，放不下。直到淑培来到病榻前说几句话，说会帮他点一盏灯，照亮黑暗未知的前路，请他不要害怕，他才在点灯的两天后，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来不及看他最后一眼。我一直很内疚，一直觉得我应该多一点陪在他身边，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够，我会这样是因为我太投入。就这样，两年来，除了继续自责，我也一直问自己为何要在这行业工作？是我需要他们，还是他们需要我？”

直到有一天，继续深陷在自责的淑培走在泰晤士河，看着对岸，看着蔚蓝的上天，突然有把声音告诉她一切已经过去，自责也该告一段落。

“那时，我想到如果自己从来没有在这老人的身边，他可能会更孤单。至少我有陪伴过他，我已经做我能做的，这一刻顿然释怀，之前的纠结都被打开了。那时我才开始认定，这条路是我要走的。我把想念转换成大爱。日后，每个病人来到我面前，就当作最后一次见面。”

只要哪里需要黄淑培，她都会尽量抽空帮助，就像她最近疫情后参与的义工活动，让被疫情所困的长者，在三年后透透气。

接受安宁护理人人平等

虽然黄淑培是独居老人的全世界，可淑培更感恩这些老人陪伴漂泊在异国的她度过无数个孤单的日子，练就她18般武艺的看护能力，成为高技能的安宁护理专家。

“很多东西，我是从错误中学习，是病人让我知道不是我帮病人，而是病人帮我，不是我拯救病人，而是病人拯救我。他们是我的老师，是他们告诉我，生命没有好与坏。有些病人，可能是人们口中抛家弃子、赌博的坏人，但是我在他的面前，他给足我所有的尊重。他的过去就是过去，不要以他的过去否决他接受看护的权利。秉持人道主义，人人有均等机会接受安宁护理。”

为此，老板交托给淑培的任何看护任务，她都会接下，包括大家口中不好的人。“即使是难处理的个案，比如看护失智症患者，因为知道他们已经身不由己，我也会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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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忆道，曾接过一个特别的个案，对方是失智症的病人，常有玩粪便的习惯。“庆幸我每天都有跟进这位病人，这才发现他不是玩大便。原来他的家人没有给他好的饮食，只给牛奶、面包和生菜当作每日三餐。于是他便秘了，每天粪便卡在肛门，很不舒服，他就想把粪便挖出来，就挖到整个床和墙壁就是。可是，不理解的人就觉得是他在玩粪便。这病人的另外一半去世了，孩子就把他丢在政府的疗养院。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我就把这个案报上去，让社工处理后，这情况就比较少了。这事情教会我不要看事情的表面，要深入地探讨背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