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渡来马的罗兴亚人,无法申请难民证件,沦为非法移民。

报道:罗忆雯  摄影:伍信隆

父母倾家荡产筹足经费,让孩子铤而走险乘船偷渡去异乡,这到底是人间处处有希望,抑或一场梦幻终究破灭的不归路?对曾在船上渡过17天海上生活的罗兴亚穆斯林父母社团总秘书阿米尔而言,实在是五味杂陈。

回首这段逃难的日子,他说,当时每天仅有一杯白开水,和一包未经煮熟的泡面充饥。

忆起在船上的17天煎熬,仿佛仍历历在目。阿米尔娓娓道来,船上的偷渡客忍辱偷生,怀着相同憧憬,幻想将来被安排到美国、英国、瑞士、德国等第三国家开始新生活。

“偷渡前,我们是先在缅孟边境逗留两三天,以四处打听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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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先付订金1300令吉给中介人,接下来就是惊涛骇浪的逃难之旅。”

他追述,中介人先买通缅孟边境的船夫,点算完上船人数,船夫划小船运载偷渡客从缅孟边境出发,航行到外海,以避开孟加拉执法单位眼界。

随后,会有另一艘大船在外海接应,一次过载走所有偷渡客才出发。

“当年我乘坐的那艘双层大船超载,乘客约400人,空气极不流通,几乎窒息,大家体力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某天上午,大船终于驶近泰国边境,不幸的是,船上7名成人已熬不过这一趟亡命之旅而逝世,他们的尸体还直接抛入大海。”

阿米尔说,大家下船后跟随中介,通过老鼠道潜进泰国某处森林后,他获得泰国中介安排,让他和亲人通电话报平安,待家人确认他的性命安全,才通过银行转账,将马币5500令吉左右的余款,汇入人贩组织的户头。

人贩随时坐地起价

在2015年起的几年,罗兴亚族群掀起逃亡热潮,争先恐后逃离出国,偷渡费没有统一收费,逃难者还能与中介人讨价还价。

阿米尔说,缅孟边境是偷渡起点,所有船只途经孟加拉湾、缅甸海(旧称安达曼海),登陆大马、印尼或泰国。

当年他付出的偷渡费,折合马币总数6800令吉,有些同乡则花费4000至6000令吉(缅元交易);15岁以下孩童则半价(2500至3000令吉)。

逃难与旅行有别,偷渡费没有标准收费,偷渡客任人鱼肉,人贩可以随时坐地起价,收不到赎金绝不放人。

阿米尔的逃亡之旅费用中,其中2000令吉是先由大马落脚的亲友垫付,余款由父亲卖田地兑现。

“缅甸国内银行不普遍,罗兴亚人习惯把储蓄藏在家里,甚少存入银行。战乱期间,缅甸境内银行继续运作,家属照样能够利用银行转账汇款人贩组织。”

当年,阿米尔在泰国等待安排潜入大马期间,人贩通融亲人一周至10天的期限清还余款。

人贩拒收现金,交易通过银行转账完成,一些参与人贩活动的大马籍成员,借出银行户头供转账用途。

学会首句马来话Klang

生平第一句学会的马来话,就是”GLANG GLANG!“

阿米尔紧记死背亲友的交代,要念出“Glang Glang”(Klang),对人贩转述准备落脚的目的地。

从水路登陆泰国海域,在匿藏马泰交界处森林,泰国人贩先索取第二笔通关费5500令吉,收钱后通知大马成员安排交通工具,在泰国边境运载罗兴亚人抵达指定的大马境内地点。

亲人叮嘱他,回答人贩落脚地点时念“Glang!Glang!Glang!”就对了。

那时的阿米尔人生路不熟,对巴生中路更是一无所知,“人贩在泰国森林索取费用是终极收费,性质包含从泰国载送到大马境内任何路线地点。”阿米尔说。

“只要讲得出地方路名,人贩都有办法安排。”

沦“猪仔”遭虐杀当性奴

相隔10年,如今的偷渡费不但暴增,人贩集团也不再讲“道义”或遵守承诺,反而把难民当“猪仔”般对待,若无法满足索取巨额“赎金”的要求,难民会被转卖当奴隶或虐杀,女性甚至惨成性奴!

国际严打猖獗人口贩卖活动,罗兴亚人如今想要偷渡出国情况,受到监控。

如今的偷度费已涨价一倍,一个人头收费涨至1万令吉以上。

一般上,只有经济能力尚许可的家庭,或是其他国家的亲人有能力接应,他们才会设法偷渡国外。

阿米尔指出,孟加拉籍穆斯林船夫和人口贩卖组织勾结,很多中介人都会守在缅孟边境,打听哪户人家计划逃难,他们自会找上门游说。

至于第二种形式,就是他们主动联络中介人和议价后,人贩组织遵守信用,将他们偷运到目的地。

他说,当年的人贩组织尚讲信用,议价后一诺千金,不会随意调整费用,但在近年来已“变质”。

“大约2015年之后,人贩组织愈加狡猾,经常扣押难民敲诈勒索。”

目前,马来西亚政府正调整方针,与驻马联合国难民署达成协议,暂停发配难民卡给罗兴亚人,许多同乡身处大马,但没有难民卡在手,形同无证件的非法移民。

为此,一些无难民卡发配的罗兴亚人转向不法组织办伪造证件,方便找工,其次是利用假证件掩人耳目,避开执法单位取缔。

阿米尔善用网技,推动网上教学课程,方便同胞上网学习英文和罗兴亚族母语。

缅军官商勾结贩卖同胞

人口贩卖黑幕不外官商勾结,缅军和当地罗兴亚人暗度陈仓当起中间人,贩卖同胞。

阿米尔指出,缅军恨不得罗兴亚人尽速离开缅甸国土,过去一直对罗兴亚人用武赶尽杀绝,纵火毁村。

“难得罗兴亚人主动离开缅甸,缅甸军政府正中下怀。”

“这意味,我们离开后从此没有回头路再踏足国土,军人当中介,还能从我们身上赚取中介费,何乐不为?”

“人贩还会假借风声紧为由,坐地起价。家属顾及亲人安全,必须不停付赎金满足人贩的贪婪。”

阿米尔说,这类不道德交易来到后期,在人贩的走私活动中已见怪不怪,逐渐形成人贩组织的常态手段。

“特别是女性面对高风险,若无法满足人贩金钱勒索,她们就会被转卖给泰国的人口贩卖集团,沦为性奴。”

离家一刻即永别

9年前离开家园的那一刻,阿米尔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与父母面对面的时刻,因为那一别,竟是永别。

在他离开前,缅军与民族武装组织仍在交火,而平民逃至缅孟接壤边境,苦候偷渡船只,逃离这个不平静的国土。

即便一贫如洗,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仍千方百计找经费,托人贩组织安排乘船逃离。

阿米尔的父亲为此变卖田地,筹集了一笔钱(约6800令吉),安排儿子偷渡离开。

无奈天意弄人,阿米尔的双亲数年前相继染疫病逝,再会无期。

视大马为理想容身之处

伊斯兰是马来西亚国教,相对于泰国宗教氛围与应对罗兴人的执法方式,罗兴亚人认为大马更加贴切自身的文化与生活圈子,因而大马和印尼亚齐特区,视为逃难的理想容身之处。

罗兴亚人视大马联合国难民署为保护伞,在难民署护航之下罗兴亚人得到难民卡发配,在这里安心避难。

对此,他们对大马的安全感油然而生,在大马感受到人身自由保障。

除非涉及刑事案被警方对付,否则一般受到截查扣留,罗兴亚人多数会被押送到移民局扣留中心,不会被遣送回缅甸。

普遍上,罗兴亚人偷渡途径,多从马泰边境森林潜入大马境内。

询及何以罗兴亚人不索性在泰国寻找容身之处,难道泰国对待罗兴亚难民待遇不比大马好?阿米尔直言:“泰国执法单位是直接将罗兴亚人遣送回缅甸。”

他解释,早期逃难来马的罗兴亚人,后裔顺理成章依循祖辈脉络,迁移大马寻找亲人团圆,毕竟异乡生活有亲人照应,总好过逗留其他国家,孤掌难鸣。

“印尼亚齐省是其中一站较多罗兴亚人落脚处,印尼政府采取直接关押我们进扣留中心的手段,这项做法遏制罗兴亚人在印尼扎根念头,顾及印尼生活自由度不及大马。”

“罗兴亚人喜欢大马,这里容易找工谋生。”

印尼政府划分特定范围限制罗兴亚人行动,造成诸多不便。以往多宗船难事故,每当罗兴亚人侥幸获得印尼当地人救起,多数会设法向渔民求助,乞求转送他们潜进大马海域。

“当然这个过程需付点钱。印尼人洞悉潜入大马的老鼠道,这是罗兴亚人不可能知道的。”

边关防守森严偷渡下降

阿米尔追述,2014年至2016年盛行逃难潮,当年每趟偷渡平均约有300人至600人,一次性潜入大马。

自从2020年疫情爆发,偷渡来马的罗兴亚人大幅度下降,遇上大马海陆边境关卡守卫严加把关,原先已在这里扎根生活的罗兴亚人,意识到大马政府抗拒难民。

“他们将大马不欢迎罗兴亚人,最好另觅他处的消息,发送回去通知缅甸的亲人。”

“总结来说,后期(2016年之后)偷渡来马的罗兴亚人,多数拥有经济基础,他们能应付涨价的偷渡费,所以才会选择这里落脚。”

疫情打击难民卡申请

大马在新冠大流行期间实施的防疫措施,直接打击罗兴亚人申请为难民的便利,使当年的罗兴亚人沦为非法移民。

阿米尔说,疫情导致难民署的发卡程序暂停运作,那段期间无法发配难民卡给申请者。

因此,2020年偷渡来马的罗兴亚人,无法申请难民证件,沦为非法移民。

近期因大马政府与难民署之间的协议,造成罗兴亚人申请难民卡难上加难,多人沦为无证件的非法入境者。

所以,目前阶段假设移民局发现无证件的罗兴亚人,会毫无情面关押进扣留中心,即使难民署出面介入,也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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